《【猫狗】旧风》

七夕快乐呀~

*万字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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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思远是被瓢泼大雨砸窗的声音吵醒的。

他其实不太适应B城天气的变化无常,只不过到底是人,不是赛场上的猛犬,饭要吃人要活,勉强凑活着苟延残喘而已。

窗阶被豆大的雨点砸的噼里啪啦响,惹得人心烦。朱思远赖了会儿床,感觉实在懒得爬起来了,就索性推掉了公司的会,破罐子破摔的在被子里蜷缩起来。他闭上眼,在雨声中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断断续续的做起梦来,先是梦见自己最开始在S市训练的时候那间破破烂烂的小屋子,然后梦见自己一个人坐飞机来B城找公司签约,没有朋友就人生地不熟的坐在大楼门口大汗淋漓,朱思远心说这个梦不行,太热了,于是勒令自己换个梦做。

这是个已经重复做过很多遍的梦,他看见自己举起手机看短信,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几遍,气急败坏的要打电话过去,对面却只是一遍遍传来传来的机械的女音。

不行,这个梦也不好,再换。

脑海里有时候是梦有时候又是记忆,零零散散的折腾了他好久。朱思远头都要炸了,揉了揉太阳穴,不情愿的睁开眼。

 

他还能想起那些夏天的炎热与聒噪,时而有倾盆的蝉鸣铺天盖地的涌来,淹没了漫天的星辰。他举起手,看着自己的指缝。电竞选手的手指修长白润,像苍劲的竹节。他看见时间流过去了,看到看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朝台下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一步一步,离奖杯越来越远。

 

朱思远其实不记得第一次国际赛自己又拿到亚军后到底哭了还是没有哭,不记得转会后起起伏伏到底用了多久才举起那座闪闪的荣耀。他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空荡荡的,又浑浑噩噩了多久。

职业选手那几年的记忆最近开始变得模模糊糊的,像被潮水冲过一样,分不清是旧梦还是真实。他不知在怕什么,经常只看到了个大概,就飞快的扭头跑掉了。

就好像所有平常的事牵扯上某人,刹那间飞成了断线的风筝,在心口不上不下的乱撞。

 

他退役后依然很忙,会有连站五个钟头的解说,会有公司强制安排的直播和各种活动,朱思远有时也会捏着肩膀发朋友圈怀念那段醒了就只有打游戏训练这一件事的日子,郭桂鑫一边拍戏一边偷出空笑他,说不知道是谁曾经摔了手机嚷嚷退役后再打游戏就是狗。朱思远想了想,说狗就狗吧,全联盟也就只有我还干着和电竞沾边的破事了,是命。

 

KPL老一辈的选手早就全部退役了,有的回归了普通人的生活,有的去当主播,落魄的开了网吧晚上在一帮网瘾少年面前吹逼。大家各有各的路,大多平凡的继续着,偶尔会被人提起当年的锋芒。

大家都很忙,都在喧嚣中庸庸碌碌,给自己挣出条命来。大家关系都铁,三五一聚眉眼间也还能看出没被生活磨去棱角的模样。大家都会在觥筹交错间,假装不经意的问朱思远,嘿姜狗,狗哥,打听到你家猫的下落了吗。

朱思远总是抿着酒说,我很忙哎,谁在乎他啊,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了个干净的家伙。

那个前一天晚上还在叫着“某大龄老头再次捧杯不容易啊”,第二天公司就代发了退役声明,微博删了个干净,手机停机,微信再也没了消息的家伙,朱思远想都不想想一下。

所以朱思远会悄悄捏出手机,点开那个火舞头像的对话框,确认没有消息后安静的闷起燕京。

 

陈正正刚退役那会儿,朱思远总是昏昏沉沉的想,他和自己纠缠这么多年,可能他也累了,所以再也不想看到Jungle了。

那就算了吧,没他更好。于是这么嘟囔着,朱思远假装释然的开始了新赛季的集训。

训练赛连续失误,拿手的貂蝉技能带成了闪现,顺风局元歌大招进塔被翻盘。朱思远安慰自己是没休息好状态差,于是正式比赛第一场就拿了一手狂暴安琪拉。

他听到有观众惊呼,有脾气爆的脏字连篇的骂起来了。队友在旁边给了他一巴掌,朱思远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奇怪的是这时候他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陈正正,恍若看到他在背后对着手机说一句“这死狗疯了吧”。

他会看到我吗?

朱思远抱着手机在赛场上迷迷糊糊的想,好像他退役那天自己灌下去的酒还没醒。

 

郭桂鑫那几天在英国拍戏,等他看到朱思远上了热搜消息轰炸过去时,当事人本人已经办完了退役申请,平静的结束了自己本可以继续下去的职业生涯。

郭桂鑫骂他吃错药了,朱思远说我昨天买了假的狗粮,被毒死了。

 

教练解说要比原来轻松得多,朱思远不太用力也能干得不错。粉丝们有的不舍,有的支持,也有的黯然神伤,说神一样的少年又走了一个。

就这样吧,朱思远站在赛场旁的解说台上想。

 

 

朱思远给自己热着早点,回味着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觉得自己当初真是有病才继续当解说搞电竞,每天腿酸的要死不说,还要被一帮后生的迷之操作秀的怀疑人生,自己当初还不如跟郭桂鑫一起出道了算了。

 

雨还没停,朱思远点开手机刷了刷朋友圈,自动无视了翘班后经理的夺命连环call,在一大堆公众号和新闻里挖出来了郭桂鑫的消息。

郭桂鑫说,嗨,伪装哥哥,在吗,伪装哥哥?伪装哥哥看我,小伪装?

朱思远往嘴里塞了一口炒饭,说真恶心,你小子不是忙得很吗怎么老有功夫查我岗。

郭桂鑫秒回,因为老子开心,气不气。

紧接着的又是一条,哎狗哥你最近打听正正的事了吗。

朱思远噎了自己一口,顺过气来回复他,正正是什么,猫砂盆的新品牌吗,我打听这个干吗。

郭桂鑫发来一段语音,朱思远点开听到了一阵毁天灭地的笑。

朱思远说你丫是不是吃屎了,有屁快放。

郭桂鑫大约没有胃胀气,但可能真的吃屎被毒死了,朱思远等了很久也没有下文。于是朱思远发了个表情过去就把手机关掉了,一心一意的和炒饭难解难分了起来。

 

“你瞧,又是这德行,提起你来他就没有好脾气。”那边郭桂鑫正举着手机跟身边人抱怨。

陈正正看着朱思远的回复,嘴角扬了一下,又很快平了回去,偏头问郭桂鑫最近战队怎么样、忙不忙。

郭桂鑫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套我们战队情报吗,就算我退役了我也不会出卖组织的。

陈正正顿了顿,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那你自己去问他呗,怕他见到你骂你混蛋吗,表白都不敢就跑,你打游戏时的那股狠劲呢。

陈正正没应声,过了一会开口说所有人几乎都知道我回来了,我只瞒了他一个。

郭桂鑫一脚踹过来,你他妈还有脸说,跑到国外三年什么信都没有,全联盟都以为你丫暴尸荒野了,你以为你告诉我们你回来了我们就能原谅你?

陈正正眼神飘忽,不原谅就不原谅,我怕啥,猫神猫神,说到底老子还是个神呢。

“神屁,是个神你还怂成这个德行,还说自己不怕?”

郭桂鑫看着他脸红起来,举着杯愣住了:“我靠,不是吧,你难不成真的看不出来朱思远那家伙也喜欢你?”

陈正正踹了他一脚,闭嘴。

郭桂鑫闭了嘴,看到陈正正耳朵尖红的像要滴血。

 

俩人稍微安静了一会,郭桂鑫指指陈正正的胃,又挑起了话头说,兄弟,好了吗。

陈正正捏着果汁说,很不幸,没死成,胃捐躯了三分之一,现在问题不大。

郭桂鑫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少了三分之一,你天天化疗切胃吗。

陈正正鄙夷,你听说过伽马刀吗,我又不是死前三个月临时去续命的。

不过确实有点惨,医生说我再老十几岁或者晚点查出来,估计我就是下一个回泉水的。

郭桂鑫看他晃悠着杯子说的轻描淡写,一点都不像刚从鬼门关死命爬回来一样,顿时有点难过的语塞。当事人本人却冷静的很,喝着果汁嘱咐他别告诉别人。

尤其是朱思远,陈正正补上一句。

 

暴风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止了之后全城都弥漫着混合着雨水的草木香。朱思远关上空调,换了一身便装去吹风。锁门的时候,朱思远发现挂链上的那只火舞布玩偶又开了线,于是动作愈加轻柔了点。

那是第三届冠军杯后陈正正丢给他的,说是安慰他的礼物。当时朱思远看着火舞还带着线头和歪七扭八针脚的身体,嫌弃的要还给他,陈正正打死都不要,急的耳朵尖都通红,像一只炸毛的美短。

然后全队指着朱思远钥匙上的玩偶笑了一天,郭桂鑫笑的从椅子上掉了下来,被朱思远扒了裤子踹出了训练室那都是后话了。

但是嘴上说着嫌弃,那只玩偶还是命途坎坷的跟在了朱思远身边。奇怪的是,从那以后朱思远再没有忘记过带钥匙。

一次也没有。

 

风有点凉,遥遥的吹过来。朱思远一边蹦着避开水坑,突然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郭桂鑫问自己陈正正的事来。

啧,想起他来就没完没了,阴魂不散的东西。

其实朱思远自己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所以他会把有关陈正正的事都小心翼翼的锁起来。不去想就会慢慢忘记,就会慢慢淡了,就可以算了。

大脑和记忆是很神奇的东西,大脑会告诉你“我已经都不记得啦,所以你不喜欢他了!”然后背地里悄悄咪咪的告诉记忆:把所有事都变成习惯,别让他忘了。

所以自己这些年其实把所有点滴都记着,只是表面上假装忘了,假装从没有过这个人,假装自己不是因为他才下了退役的决心,假装不好奇他去了哪过得怎么样,假装自己没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也有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喜欢他。

朱思远突然没来由的一阵烦,脚底下一抖滑进了一个小湖似的大水坑里。他看着自己的空军一号怔了怔,又踢了一脚水,朝路灯大喊了一句“操”。

风都颤颤悠悠的晃了晃。

 

陈正正刚从小饭馆里出来就被一个站在水坑里的人吓了一跳。

陈正正回来得很秘密,怕被捕捉所以戴了帽子。他掀起一点帽檐盯着那个人看了好几眼,确定了那个在水坑里乱蹦的暴躁老哥确实是朱思远,他认识的伪装。

陈正正觉得有点好玩。

好嘛,这么大火气,吃了枪药了。陈正正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鄙夷的看了这个素质极差的家伙一眼,一大眼,继续走他的路。

 

朱思远愤慨的大步往回走,到家瘫了会儿,冲了个热水澡,把溅了泥水的裤子洗了,然后开始咬牙切齿的刷鞋。水龙头声音很大,淹没了微博特别关注的提示音。

虽然鞋表面擦擦就干净,但是里子渗的黑乎乎的,朱思远用了半管牙膏下去也还是能看出浅浅的痕迹。

白鞋是为什么而存在的呢?朱思远思考了一下,觉得有些问题应该是没有答案的,比如朱思远为什么这么帅。

 

等到朱思远晾好了鞋洗了手准备舒舒服服玩手机的时候,#陈正正猫神回归#的话题已经冲到热搜前十了。朱思远看着特关提醒、超话提醒和上千条@,有点儿茫然,他感觉手机小小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荷马上就要炸了。

朱思远觉得自己也快炸了,突然想关了手机缩回被子里去。

 

卧槽我特关发微博了。

那怎么了?

有人回来了。

谁回来了?

他回来了。

他是谁?

陈正正。

陈正正是谁?

朱思远喜欢的猫东西。

 

朱思远感觉脑袋猛的被安琪拉大招烧断了哪根线,已经开始断片了。他又手抖了一会,用意念点开了那条微博。

 

“陈正CatGod v:刚回国就碰到下雨,回酒店路上还碰到一个踩到水坑要日电线杆的奇葩,惊喜多多啊。【图片】”

 

朱思远觉得刚才的雨怕是没下够,他觉得暴风雨应该来的更猛烈些。

这什么展开?自己走大街上因为某人突然闯进了脑海所以踩进了水坑,当事人还路过并开开心心的发微博讨伐自己?

还怕他认不出来特意拍了一张电线杆,太贴心了。

好嘛,和着郭桂鑫早上问自己这死猫去哪了是这个意思啊。

朱思远咬着牙,往下翻着评论,看楼下评论全是欢迎和@自己的,还有几个让陈正正小心点,怕踢水坑的社会人可能会来报复,顿时心情十分复杂。

 

“伪装老师v:我看见了,别@我了。陈正我求求你还是走吧ball ball你了[狗头]。”

 

朱思远转手就给郭桂鑫打了电话,郭桂鑫秒接。

郭桂鑫:伪装大哥,朱思远,朱兄,我错了,都是陈歪,对,陈不正不让我说的!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朱思远:怎么着,墨家机关道见?

郭桂鑫:哥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了哥们我下次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两肋插刀我给你插满了都是陈正正的过你去找他撒气怎么想都是他的不对是吧我还有事我先挂了拜拜!!!

朱思远:......

兄弟,不累吗。

他知道不关郭桂鑫的事,他其实就是想问问陈正正怎么回来了,还有他这些年都去了哪而已。

 

朱思远正举着手机懵逼呢,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朱思远瞥了一眼,没备注过的,顺手就给掐了。

掐完了朱思远反应过来了,这可能是陈正正新号,正后悔要不要打过去,手机就又来了电话,朱思远看都没看就接了。

对面传来悦耳的女声,说先生保险了解一下吗。

朱思远说不了谢谢您,随手举报别客气。挂了之后才发现这跟刚才的不是一个号。朱思远想了想也没再打过去,放了手机瘫在沙发上思考人生。

他怎么就回来了?回来干什么?他出去那几年到底都干嘛去了?怎么当初闷着声就退役了?

没人告诉他答案,偌大的屋子空空如也,只有空调主机在外边嗡嗡嗡的响。

这些问题三年来他想了不知多少次,除了把自己想的脑浆迸裂一样崩溃外没有任何结果。朱思远揉着太阳穴强忍着逼自己思考,但脑袋就是空空的,没有理由,没有借口,他什么都想不出来。

 

门铃响了。

朱思远吓得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一动脑子就困,朱思远无奈的颠着去开门。

朱思远又把门关上了。

朱思远在里面把着门,深吸了一口气,说你怎么来了。

陈正正站在门口挥挥手机,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

朱思远刚微微冷静下来的心没来由的一股气,嚯,把自己当谁了,私宅说闯就闯,你打了电话我接了我就一定会让你进?

陈正正懵逼了,看来这货上午那点莫名的火气还没消,于是放了轻声说,我错了,你没让我进,那我求求你能不能让我先进来,进屋再吵。

朱思远说谁吵了?嗯?

陈正正说你先消消气,我跟你慢慢说。

朱思远急了,也不知道怎么就一肚子火,气冲冲的就把门锁了说谁吵了,反正我没吵。我今天还就不让你进了,谁也不行,老子今天不迎客。你这三年说走就走说回就回,我是你谁啊还要举双手迎接,你走。

 

陈正正愣了,大约是没料到他居然有这么大火气。他觉得怎么着朱思远也会让他先进去再仔细说,不会那么不给他面子。

其实里边朱思远本来也没什么事,他甚至觉得他终于回来了不管怎么样先欢迎,其他的都不重要都放在一旁。可是一见到陈正正他就把不住门,一肚子什么翘班啊没睡好啊踩了水啊等等等,所有乱七八糟的气委委屈屈的全吐出来了。

陈正正说狗哥我真错了我给你赔礼道歉,对不起,啊,乖,咱们进去你打我骂我都成咱别在外头唠啊,家丑还不外扬呢。

朱思远说滚,谁跟你咱们,谁跟你家丑,你丫离了我这么久说回来就回来说进屋就进屋老子他妈的不要面子的?

陈正正稍微听出来他这是委屈了,站在屋外轻细言细语的说那怎么办。

朱思远想了想,说你去楼下买一瓶白玻璃那个二锅头,再来一提啤酒,随便站门口喝完哪个都行,我让你进

陈正正说就这些?不换个别的?

就这些,不换,不喝滚。

 

朱思远透过猫眼看到陈正正盯着屋里直勾勾的看着,好像能透过门板看到自己一样,他连忙避过了头。陈正正低下头皱着眉揉了揉肚子,噔噔噔的飞奔去坐电梯下楼了。没一会楼道又吵起来,朱思远看到陈正正拎着酒回来了。

他说朱思远,你看着。

朱思远说,嗯。

陈正正拧开二锅头就开始灌,只一口就辣的呛得够呛,咳的脸红脖子粗,憋的快上不来气了才没吐出来。里面朱思远看见了,死命扣门才忍住了冲出去的冲动。

陈正正就在外头一点一点的闷,每喝下去一点脸就白一点,喝了大半瓶朱思远实在看不下去了,开了门。

陈正正没理他,继续喝。

朱思远劈手夺了瓶子说行了你进来吧 

陈正正眼神迷离,嘴唇苍白,说朱思远,你原谅我了?

朱思远没应声,拎着剩下的小半瓶二锅头和那一提啤酒进了屋,坐在茶几前自己就开始喝起来。陈正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的站在一边。

 

酒瘾是怎么染上的朱思远自己也说不清,不过喝酒对操作有影响,所以朱思远也没有很放纵的喝过,只有想陈正正的时候会喝几杯。今天算是开了戒了,稀里哗啦一通乱闷。

陈正正揉着胃说你别这样,我错了,对不起。

朱思远不应声。

陈正正说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有急茬,我要没事我何必啊我。

朱思远停下来看了他一眼,是,不去能死?什么急茬你非得全特么断了联系?继续装,我信你的鬼话。

朱思远看到他额头上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晃着手说我真的有难言之隐,朱思远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走了。

朱思远说你刚才没说这话的时候我要是让你进来,你是不是还打算再来一次大失联?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你挺厉害啊。

陈正正都快给他跪下了。

朱思远吨吨吨灌完了两罐啤酒,又拎起来二锅头,陈正正忙冲过去给他抢下来了,说你不能喝了,要不我走吧我不来了。

朱思远噌的一下就蹦起来了,说就许你喝不许我喝,你今天走一个试试?

陈正正心说我喝那是你逼的,刚才不让我来现在不让我走,跟小孩儿似的。他手里还是捂着胃,说是是是我错了,咱明天再说,想喝多少喝多少。

哄小孩儿似的连说带骗半天把酒拿走了,陈正正感慨这人酒品酒量皆属最下,绝了。

朱思远坐地上开始撒酒疯,你这开心了说走就走,我孤苦伶仃的等你三年,你不应声又回来了,你还挂我笑话我。

陈正正说对不起我这就删微博。

朱思远嚷嚷,这是重点吗?三年我容易?

陈正正说不容易不容易,太辛苦了。

朱思远急了,说你理亏你怎么这么敷衍?你知不知道你对我很重要?

陈正正愣了愣,说我真的很诚恳,我再也不走了,我陈正正对天起誓,不走了。

朱思远盯着他,过了一会说你还是滚吧,我后悔让你进来了。

说着就去推他,陈正正凌乱的被他推着,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踉踉跄跄的就出了门,朱思远又要锁门的时候,陈正正看到了他钥匙扣上的那个玩偶。

歪歪扭扭的不知火舞。

陈正正说你居然真的还留着啊。

朱思远嘭的把门一关,关你屁事。

 

陈正正在外边站了一会,没再敲门,脸色越来越白,汗已经开始大滴大滴的往下淌了。他扶着墙往楼梯那边走,一边走一边捂着胃给彭云飞打了电话,说一会你去下医院,说你是我爹。

彭云飞正搁家洗衣服呢说怎么了,突然想承认我们的血缘关系了?

陈正正说我没力气跟你废话了你麻溜的,人命关天,一会直接去急救室。

彭云飞刚想再贫几句发现对面已经挂掉了,觉得有问题,于是搓了搓手就下楼打了车。

楼道里,陈正正呕出一口血来。

 

朱思远坐在屋里,让空调直吹自己的脑袋,稍微清醒过来一点。他其实特别后悔。他觉得他整个人看见陈正正都乱了,脑袋都是混沌的。他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表情,想不出来一句合适的话去面对他。他觉得他得怪陈正正的不辞而别,虽然他觉得都这么久了陈正正能回来都是惊喜,但是他一开了口就像决堤,攒了倾盆的委屈就全涌了出来,敌我不分的开始无差攻击。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无理取闹了,活像个高中小姑娘找茬闹别扭,丢人。

下次更不知道要怎么见他了。

楼下传来了救护车刺耳的声音,朱思远越听越烦,跟一整天还没昏沉够一样,八点半就上了床。

 

陈正正被吱哇吱哇的拉走了,一路走一路吐,走过的地方活像凶杀案现场。陈正正一边吐一边抓着护士手腕,说我化疗刚完疗养了半年今天喝嗨了,现在我胃出血了,对吧。

护士给他摆好姿势,把他的腿搭起来,说对,你看你刚刚血是咖啡色现在是鲜红色,出血量在变大,您现在别说话了。

陈正正眼冒金星的挣扎着把自己撑起来,说您回头要看见一个叫朱思远的兄弟,别告诉他我是喝酒喝的,就说是胃癌后遗症,成吧。他知道了会自责的。

护士没好气的甩开说你自己意识到严重性了吗您还担心别人?

吐血量超过一千毫升就是大出血,会引起急性周围衰竭和失血性休克。癌症得了你就是一辈子的病人,随时可能复发,我明天的太阳都有可能看不到,对吧,陈正正说。

我知道,没办法啊,不喝我比现在还难受。不过我才喝了大概半斤,但是真疼得受不了了。

护士说你等着吧,别说话了,别放弃希望,还没到大出血。

陈正正迷迷瞪瞪的闭了嘴,意识模糊起来。

一直到推进抢救室,他也只想着别让朱思远担心自己而已。

 

彭云飞一进急诊科,立马就有前台问他是不是刚送进来那人的家属,彭云飞心说我靠啥玩意啊,嘴里头连忙应着说是,叫陈正正对吧。

前台说您别急,刚下病危又给撤了,他胃部大出血,暂时还没有发热体征和并发症,不过鉴于有胃癌病历,手术做的很小心,所以有点棘手。

一番话把彭云飞砸懵了,心说什么呀怎么就大出血了,怎么就病危了怎么还胃癌病历了,刚才这孙子不还在群里耀武扬威要去娶媳妇吗,把自己娶到医院里了?

彭云飞忙说那我要干啥啊要签啥啊,他在里面没事吧,我可以输血,你们血库血够吗,你们一定要尽全力救他啊他才二十八,他不能死,他是我..

彭云飞说一半想起来陈正正要他装家属,把“兄弟”俩字咽下去了。

前台说暂时没有,您先别急,在外边坐着等等吧。

彭云飞说那谢谢您了,扭身给战队打了电话。

 

陈正正躺在手术台上,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刚发现自己得了癌症的时候,不过这次慌乱的点是在朱思远身上。

朱思远不能知道。

 

其实他的病都是有征兆的,决赛那段时间加训,他是队长要安排的更多,他本来就颈椎不好,久坐难受的饭都吃不下,再加上整晚整晚的熬夜,他能撑到比赛结束都是奇迹了。

他很勉强的站起来,去祝贺朱思远,不忘挂个嘲讽的笑掩盖自己的憔悴。朱思远也真是的,没轻没重,拍在他后背的那一巴掌差点就把他憋着的一口血扇出来了。

医生说,你还年轻,还发现的及时,去国外看看吧,机会更大。

陈正正那晚是昏迷的,抢救过来以后父母就和公司都商量好了,退役、失联、送去国外疗养,陈正正还没来得及处理就坐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后来他想,万一自己没治好,真死了呢,也别让人难受了吧。

于是,告别、坦白,都算了。

他开始每个月成周期的化疗,整把整把的掉头发,呕血,最难受的那会儿走路都要拄着拐杖,佝偻的像七老八十一样。陈正正看到朱思远迷迷糊糊的就退役了那天,不吃不喝了一整天。

他瘦的不成样子的身体蜷缩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上布满针孔,只会干瞪着天花板,口齿不清的骂着“傻逼”。

 

陈正正笑话自己死都不怕,鬼门关都闯过一遭了居然还怕一个人生气难过。他听着各种医疗器械冷冰冰的响着,血液回收机收着他的血,净化了再来救他的命。麻药起作用了,他终于失去了意识。

千万别让他知道啊…

他竭尽了全力。

 

从郭桂鑫打电话给朱思远,到朱思远冲到前台逼着人家抽血输给陈正正,朱思远只用了十五分钟。

怎么回事到底?朱思远酒都被吓醒了,在抢救室门口歇斯底里的喊。

郭桂鑫彭云飞还有孙翔他们一大堆人坐在一起,没敢说话,可一个个脸上都明明白白的写着“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

朱思远继续咆哮说他这傻帽酒精过敏还是怎么的,就半斤二锅头他把命都搭进去了?

前台的姑娘听了说您这不是胡闹呢吗,哪有给胃癌患者灌酒的,人家家属都藏着掖着不让病人看见,您真想得开。

朱思远听了整个人都傻了,您说谁胃癌?

姑娘没瞅见郭桂鑫递过去的颜色,说是陈正正家属吧,病历是三年前查出来的胃癌中期,没错啊,您不知道?也太不小心了。

医院又安静下来。

 

朱思远说,不可能,他不会。

 

怎么不会呢。

三年前他退役,失联。

刚刚的他像是又瘦了,整个人都憔悴得很。

再看不出来,好端端的半斤白酒也进不了急诊啊。

 

一切都明朗了。

朱思远用他没有想到的方式,在一个讨厌的地点,找到了一些问题的答案。

 

夜很深,B城的夜幕看不见星星,乌黑乌黑的,看久了有些吓人。

郭桂鑫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就只拍了拍朱思远的肩。

朱思远把头埋在臂弯里,没说话。

气氛冷的不像夏天。

 

太阳快升出来的时候,门开了。

一大帮人全站起来了,眼神殷切。

医生疲惫的摘了口罩,说都是家属?病人没有危险了,血止住了,正常发热,要再观察三五天,可以回去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

朱思远没动,还是靠着墙缩着,肩一耸一耸的。

没人敢去叫他。

 

朱思远想了整整一宿,下了结论,很蠢的结论。

他想,陈正正也是喜欢他的。

三年前陈正正扛着所有的未来通往未知,三年后挣扎着带回了最好的那个故事结局。

陈正正不想让自己知道,他想把所有后果与BE都一肩扛。

但是朱思远知道了。朱思远会让他孤身一人吗?

 

郭桂鑫看到朱思远突然抬起了头,睫毛上晶莹莹的,朝他们笑了。

所有人屏住呼吸,都没说话。

朱思远说,好啊,他别想逞这个英雄。

 

陈正正醒了以后,首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

然后他看到彭云飞趴在他的病床上,呼噜打的震天响,惹来了旁边人异样的目光。

陈正正眨了眨眼,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胃,觉得虽然有点疼,但比化疗的时候可要舒服多了。

他轻轻地动了动腿,彭云飞没醒。

于是他蹑手蹑脚的掀开被子,拄着输液台站起了身,想去找朱思远。

旁边的护士说,哎哎哎你干嘛呢,醒了别乱动。

陈正正立刻躺回去,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说我错了。

 

医生过来又看了看,验了血,拍了内镜,说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彭云飞笑的像个孩子,说你这混蛋急死我们了,姜狗都快疯了。

陈正正说他人在哪呢。

彭云飞掏出来手机,没影儿好几天了,你抢救那几天他蹲在角落里两天没合眼,后来发烧转到普通病房里才走,然后就没信了。说起来,你胃癌这么大事儿瞒我们大家这么久,行啊你,能耐了。

陈正正脸色一僵,谁跟你们说的。

前台啊,大家可都听见了。

陈正正差点又晕过去,忙问,朱思远也知道了?

彭云飞一脸怜悯,说人家都急的精神错乱了快,最后说着什么逞英雄什么一个人扛的傻乐,我们还说这又搭进去一个疯了的。

陈正正敷敷衍衍的说我的错我的错回头请你们吃饭,脑子里又只剩下了个朱思远。

 

这小子知道了。

他不会怪我吧?他很难受很自责吧?

不是你的错啊。

陈正正把彭云飞转告他的那几句话翻来覆去的想,终于稍微理清楚一点头绪。

那家伙可能,明白什么了。

 

那也不能让他先说。

 

陈正正偷偷的提前一天办了出院,裹得严严实实的,沿着小路走。

果不其然,一个能刚刚好看到大门的那里,一个人背对着他站着。

 

朱思远,他轻声喊。

人影愣了一下,没回头。

我办了提前出院。你都知道了,对吧。陈正正继续说。

人影晃得厉害,陈正正看出来他在点头。

沉默了一小会儿。

陈正正突然开口,你把那只玩偶,我送你那只,打开。

朱思远愣了愣,不由自主的把钥匙掏出来,对着旧旧的不知火舞面面相觑。

你拆开吧,陈正正重复。

朱思远极慢极慢的揪着线头。线很好拆,针脚也不密,缝的相当粗糙。一定是陈正正自己缝的,朱思远乱七八糟的想着。

他扯开最后一点,从棉絮里掉出来一张纸条,朱思远赶紧一把接住。纸条被水渍阴的模模糊糊的,但朱思远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上面写着:我一直在你身后。

朱思远。陈正正又叫他。

朱思远下意识的回答,嗯?

陈正正深吸了一大口气,说,你知道吗,有个家伙喜欢你。非常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

 

朱思远说,嗯。

 

翻江倒海。

 

朱思远说,他妈的,还是被你抢先了。

 

夏季的风鲜有凉爽的,总是裹挟着热气扑面而来。此刻突然卷起了碧绿碧绿叶子的风刮过来的时候,朱思远却感受到一丝凉意。

仿佛是从很久以前就从心底有的小风眼在酝酿,最后在心海卷起了滔天的巨浪。

 

朱思远看到十九岁的自己孤身蹲在马路牙子上,憋着眼泪歇斯底里的喊,朱思远委屈,朱思远很难受,但朱思远不说。

朱思远很想过去抱抱他,但这时候心底的风突然呼啸着拥了过来,朱思远一下子被迷了眼,等到他勉强撑开眼睛,看到十九岁的自己其实并不是一个人,那里一直站着另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正弯下腰,搂着憋眼泪的孩子,贴着他的耳朵说加油。

就像这一刻的自己被拥过来的凉风紧紧地按在风口里,耳畔是晚了三年才听到的“我喜欢你”。

朱思远愣了愣,突然笑了,闭上眼睛向后飞奔去。

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那个少年就在原地,捧了他想要的每一种未来,张开双臂等着自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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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了好几天最后赶到七夕发了x海星

后边写急了回头我再改 先这样发吧

第一次写这么老长!!!使劲夸夸自己!!!

想起来什么回头再补叭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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